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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可以媚俗,但不能欺世

艺术家,可以媚俗,但不可以欺世!

悟石

几年前参加过北京几个书画院的年会活动,印象最深的是书画家们(特别是老艺术家)对于时下一些不良书画风气(特别是对于丑书)的批评,微信圈里更时不时有人评出“十大丑书家”之类的帖子,其中好像有宣传比较多的几位名家,不少点评者似有痛打落水狗的快意,跟帖不断。
    偶然得到了多年不见的北大哲学系老同学的微信号,听说他在搞艺术品金融方面的教学,我向这位老同学透露了我想写一篇“艺术家不能欺世”方面的文章。同学回我说:“欺世者并不以艺术家自居呀!而且压根儿就看不起‘书呆子艺术家’。‘争大钱,遮百丑’!另有一类则在什么是‘美’、什么是‘当代性’上混淆视听,飙劲十足!”这位哲学系出来的老同学移居美国多年后显然已经掉进书画市场的陷阱里去了。

这不仅让我想起10多年前的一件往事。一位女同学拿着一叠大开张的清华大学的报纸复印件给我看,上面满满的是时任光大银行董事长唐双宁先生在清华大学教授书法课的照片、介绍文字和讲课内容,其中当然也插入了大量唐董事长的书法作品影印件。同学是以崇敬的心情向我推荐这些资料和作品的!但是,我实在不敢认同她的审美取向。这位唐董事长的一句名言是:“我只看帖,从不临帖”;也是满满的好感觉!主持书法课的是一位副校长,台下是挤满学术大厅的清华学子。据说在北大讲课也是如此。我一下子好佩服这位金融界大佬的勇气!可又不知道他的勇气是从哪里来的。或许不能不承认,这位董事长先生在金融和经营方面的才能是不能否认的。但是,如果因此而对于艺术也产生了盲目的自信,以为中国书法不经过多年的临贴和临池功夫就可以轻易写好,那一定是大错特错了!相信唐先生多年之后再回首这些往事,也一定不免会自觉荒唐。

人们可能会说,出现这样的事情主要是来自大众对于中国书法的无知。因为,毕竟如世界第一哲学家尼采所说,“真正懂得艺术的人是很少的”。但是,从历史观的意义上可以这样说吗?或者人们会说,这都是权力惹的祸。因为这位金融界大佬可谓金钱与权力集于一身,其影响力自然是所向无敌的。但是,当年的毛泽东、江青、康生等等,据说其书法方面的成就也是颇被认可的,但他们为什么没有如此通过权力和金钱方面的影响而利用公共资源为自己的书写事件造势呢?我忽然想起莎士比亚的话:金钱和权力会使得世界上任何丑陋的东西都成为人们追捧的对象。

不过,唐董事长似乎并没有入选10大丑书家的资格,因为他毕竟不是专业书法家,圈内的“书呆子艺术家”似乎并不认可他的书法家身份。
2013年我到井冈山干部学院学习,就有幸聆听了中国专业草书领军人物张旭光先生的专业书法课。张先生津津乐道的所谓“味道”和“到位”理论给人印象深刻。一时间成为新时代的书法新论,网上常有人炒作。但是,用中国成语中的“似是而非”一词来形容张先生的这个理论是再恰当不过了。我知道我这样写文章批评张先生是不对的。因为中国传统伦理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更何况回北京的路上我和张先生又进一步发展为无话不说的朋友。但是,“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信条也一直在折磨着我,有些话似乎又不得不说出来,只能请张先生原谅了。
首先,张先生可能不知道,味道是最不好说的一件事情。英国18世纪大哲学家大卫·休谟(1711-1776)有“趣味无争论”的名言。因为不论是饮食还是审美,人们的趣味都是各有差异的。单就味道而论,有的人喜欢玫瑰的味道,有的人喜欢臭豆腐的味道;在农村常听说有人喜欢吃炕土,也常有年轻人追着汽车去嗅汽油的味道;几年前有媒体报道了一位某国军官回家与妻子团聚,必定提前告诉他的妻子一周不能洗澡,为的是能嗅到妻子身上那种特有的味道。日本朋友对于味道也有独特的嗜好,有人喜欢吃年轻女孩子的大便。据说这是很有讲究的。如果让年轻女子吃一周的哈米瓜,那就是哈米瓜味的,如果吃一周苹果或草莓,就是苹果或草莓味的。顾客要想吃到符合自己口味的这种食品,是一定要提前预订的。
其次,说到书法中的“到位”问题,其似是而非的程度并不比味道论相差多少,因为书法中笔画的到位与不到位也是最不好说的。对于初学者或临帖者来说,笔画的到位的确是很重要的。但是,书法学习到一定程度以后,则需要有变化。有的笔画会故意长一点,有的会故意短一点,这就会表现出灵动的风格。这就是一种故意的不到位。旭光兄的前辈张旭在谈到书法中的笔法时提出了至少两个使故意不到位或不必刻意讲究到位的笔法,即“补谓不足”和“损谓有余”。前者即所谓结构点画或有失趣者,则以别点画旁救应之”。后者则指的是“趣长笔短,虽点划不足尝使意气有余”。两者讲的都是不必刻意讲究到位或不到位,只是如果出现不到位的情况时,可以通过别的点画的变化加以补救,可使其意趣补上行笔的不到位。用王羲之的话说,这叫做“举新笔爽爽若神,即不求于点画瑕玷也”。即不刻意追求点画的到位还是不到位,只求笔画有变化,使“新笔爽爽若神”。当然,张先生讲的“到位”往往是在符合传统的意义上讲的,至于符合哪个传统,这又是一个叫做“味道”的问题了。中国书法艺术传统中虽然大多数人都说是传承了二王的笔法,但是传承中又各有不同的风格,审美取向各有不同。所以,张先生讲的所谓“到位”在这里就更加不知所云了。
    中国书法史上有个叫做王铎(1592-1652)的书法家,虽然学习书法一直非常用功,但活着的时候有些作品好像得不到人们的认可,所以常常愤愤不平,常说的话是“不服气”。客观而论,王铎作为明末清初的书画大家,其艺术成就得到了后人的承认,是理所当然的,他毕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尤其他的楷书和行书作品,其功力是不能否定的。但是,初看王铎临写的王献之法帖系列,不免让我想起小时候看到的外婆每天晚上解下来堆放在白色床单上的长长的裹脚布。就草书而言,二王与后来怀素展示出来的如钢丝一样充满张力的草书线条,到了王铎这里,却成了软绵绵的铁丝结构,这一定是王铎一生以及许多后学者所不曾想到的。有趣的是,一位叫做村上三岛(1912-2005)的日本人一生酷爱和专学王铎的这种草书风格。他后来创立书法团体长兴会,在日本推展以王铎为主要代表的中国书法;村上三岛长期担任日本书法展览会顾问、日本书艺院理事长、日本书法教育会副会长等职,全力推动王铎书法在日本的学习与研究。村上三岛后来更把他在日本掀起的这个王铎热带到了中国。
    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一个国家甚至几个国家的艺术风格取向,这是一个很值得研究和思考的艺术现象。可以想象,当张旭光先生与村上三岛一样,作为曾经的“中国书法家协会分党组成员、副秘书长,评审委员会副主任,学术委员会副主任”的身份,在努力推行自己喜欢的味道方面,将会发生多么重要的作用。张先生在给我们讲他的味道论时总会津津乐道一件事情,即当他认准一件作品的一种味道后,他会反复地说服其他评委也投这副作品的赞成票,如果他认定的这种味道的作品没有通过的话,他会动用他的评审委员会副主任的权力,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其他评委重新投票,直到通过为止。听到张先生的这个讲课,我不免会想到,原来艺术家的味道专制也不比中国传统的封建专制逊色。其不知中国春秋时代即有“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说法,唐时则有皇家喜欢丰盈的女子,不知天下多消费了多少粮食。如果哪位君王也像今天的日本朋友一样,喜欢食用女子的排泄物,那么,可以想象,中国的食物结构一定也会发生重大的变化。
    一个成功的艺术家,其艺术风格被人追捧,是自然的事情。但是,艺术家的成功,有多种原因。确有“人书俱老”的实力型艺术家存在,但有的可能更多地是依仗权力和金钱的力量得到了市场的认可。所以,一些负责任的艺术家会对学生发出“学我者拙,似我者死”的告诫。这是很有借鉴意义的。试想,如果沈鹏先生把他的“率真”与童趣书风作为楷模向全国推广,那岂不是天下再无成人书法作品出现了?沈先生的著名诗句是“熟而能生乃率真”。关于熟与生,赵子昂(1254-1322)的说法是:“学书有二,一曰笔法,二曰字形。笔法弗精,虽善犹恶;字型弗精,虽熟犹生。”这里的“生”,是指字型不好的一种症候。初学书法的小童,让他用毛笔随意去写,其童趣和率真自然会流露出来。书家在有了深厚的功力之后如果如王羲之和张长史所言,不求每一笔都要到位,就会出现如沈鹏先生书体中的率真意象。但这不是可以模仿来的,只能是书到一定功力后的一种自然流露。不幸的是,沈鹏先生的率真与童趣书风后来成了一种楷模,一种标准,一种圈子内唯一认可的“味道”。难怪有人说中国后来出现的丑书,其根源正在于此。我想这肯定也是沈鹏先生不愿意看到的吧!
唐宋时期都有过书画家称王羲之的书法有“媚俗”之嫌,只不过是说王的书法作品有的过于艳美。但就今天而论,可能我们宁愿多一点艳美,少一些欺世为好!
(作者:李惠斌,又名悟石,中央直属机关书画协会会员,《中国书画美学评论》主编)

这篇批评吐嘈《艺术家,可以媚俗,但不能欺世》,目前已阅读次,本文来源于未知,在2023-07-24 19:57发布,该文旨在普及书画知识,如若您想深入了解,请于我们取得联系。